母亲去世前的几天，可能因为所谓的回光返照吧，她没有那么疼了，有时候还很精神。那几天她一直的躺在那里，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平静而安详。
我没有问她在想些什么，但我想，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有一部描写二战的片子。不记得叫什么名字了，看的时候没看到头，看那个架势不像是什么大制作的片子，但这么多年我却对其中好多场景记忆深刻。

那个男主角是个少尉，他带着几个被德军打散的战友在法国南部的几个小镇打游击，边打边撤边寻找队伍。那些镇子除了间或遇到一些德国鬼子之外他们看不到一个当地的居民。人基本上都跑光了。
一天他们被一群德国人追击到一幢居民楼里，上尉冲在前面。他听到角落有个房间有声响，于是他本能的拽出一颗手雷拉开引线，推开门丢了进去 ……
手雷丢进去的瞬间，他看到了一个小女孩惶恐的眼睛，旁边还躺着一个更小的男孩子。
轰的一声，刚刚的一切都没有了 …… 
他顺着墙缓缓的坐到了地上。

后来的几天他一直精神恍惚，眼前不时出现那个女孩惶恐的眼神。要不是战友几番相救，他可能早死在德国人的枪下。
最后他们终于突出重围，迎来了总部的营救直升机。战友们上了飞机，招呼着断后的上尉让他快点上来。可是他却越跑越慢。一颗子弹飞来，进入了他的胸膛，发出一声很脆的声响。然后是慢动作，他的血平行的喷了出来，他缓缓的倒下……
子弹的呼啸，飞机的轰鸣，战友的呼喊……所有的一切他都听不见了。
只有他很重很重的呼吸。
他缓缓的倒下了……

天灰蒙蒙的，他睁着眼看着天空，眼前出现金发碧眼，楚楚动人的他的妻子；脸上顽皮的长着几颗雀斑，还缺了两颗门牙的他的儿子……当那个惶恐的女孩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如释重负般的闭上了眼。
一切慢慢暗了下来，像断了电的电视屏幕……

今天是母亲的忌日，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老天还善解人意的下了些小雨。
晚上回来的时候，姐姐打来电话，问一些宝宝的情况，手术有没有做，缺不缺钱之类的。妈妈走了，姐姐就跟妈妈一样的，常常打来电话问这问那，打得我看到号码就不想接。
人就是这样的，越混的不好就越不想接亲人的电话，说什么好呢。
最后她又嘱咐我对秀好一点，不要出去鬼混之类的，我想应该是秀又跟她说什么了。
我承认，我心情不是很好。于是就开始吼叫了，什么出去鬼混了！你看到我出去鬼混了？我被捉奸在床了？为什么她说什么你都信，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信呢？……
姐姐也上火了。
在这样特殊的日子，她没法不上火。我知道她一直因为妈妈的事情对我耿耿于怀。
“没有鬼混最好。你是男人，一家之主，要有责任心。你担负着整个家 ……”
“我怎么没有责任心了。我要没有责任心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起早贪黑，每天上海昆山的跑。不抽烟不喝酒，不赌不嫖，工资全部上交，不舍得花一分钱，几年都没有买一件像样的衣服，我还要怎样？嗯！……”
“你朝我吼什么，你早干嘛的，都是你自己选择的，你怨得了谁？爸爸妈妈不在了，我的话你爱听不听，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真心关心你，在乎你。你把妈妈气死了，不要把我也气死了！……”
“是吧！这话你终于说出来了。是，是我把妈妈气死了。是我大逆不道！你们早看我没用了，人家上重点中学的，不上重点中学的都能考上好大学。就我没用，混得还不如一个木匠。我克父克母，我生下来的时候为什么不把我塞到马桶里淹死……”

电话那边姐姐哭了，我吸溜着鼻子。儿子抱着球傻傻的看着我。
我知道这样对姐姐不好，可我就想这样。有种变态的快感涌遍全身。
“你自己好好保重吧。按时吃饭……”

雨淅淅沥沥的，我面无表情的一张张的点着纸钱。
夜深了，我躺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如果有一天我像母亲一样，在自己人生的最后时候，我会想什么？
那个扶着防盗窗，默默的看着远方的我的儿子；
那个拇指掐着食指关节的，神采飞扬的我的初恋 ……
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