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我开始尝试着让自己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前世今生，阴阳轮回。那样的话，我就可以认为母亲并没有离开我们，而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或者是去了父亲现在住的地方。
      这也许是我的美好的愿望，或者毋宁说是我自私的另外一种表现吧，因为真那样的话，我的良心会好过些。
      这篇东西我是花了很长时间去写的，期间中断了好几次，后来又坚持了下来。但最终还是没有写完。
      母亲火化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外面等候，就我和母亲两个人在那个偌大的火大大厅等候。我站着，她躺着。或许是因为很冷的缘故，我一直在那里哆嗦。
      整个火化的过程，我没有像别的死者的家属那样哭天抢地，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其实我知道，就在母亲被推进去的那一刻，我已经被凌迟处死。

    
            

       “肝癌，晚期了。”
       医生拿着CT片放到那个白色的发着光的板板上对我们说。
      “……”
      “上次检查了不是肺心病么？”我很震惊，看了姐夫一眼，又看了一下医生。
      “肿瘤，片子在这里呢，人命关天，我会骗你们么，应该早点过来做CT的。”
      “这个就是肿瘤么？”姐夫指着片子上一块蚕豆大小的白色亮点说。
       “不是，是这里。”医生用笔勾勒了一个区域，那几乎是整个肝脏的三分之二，那是一个可怕的肿瘤，我眼前开始恍惚。
      “可以化疗么？”我不死心。
      “理论上可以，但已经没有必要了，况且你母亲体质也不行，吃不消。你们做子女的心情我能理解，但已经这样了，剩下的这段时间尽量满足她的愿望吧。”
      医生说话的时候很平淡，但每句话都像响雷一样震动着我。后面他们又说了一些什么话我都已经听不进去了，一个念头充斥着我的大脑，我的母亲快要死了，我的母亲快要死了，我的母亲呀......我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千万不要对你妈妈讲，就说是一个小的肿瘤。”回来的路上姐夫不住叮嘱我，“还有你和你姐姐千万不能哭，特别你姐姐，不要整天哭哭啼啼的。”


      我是先去拿片子的，还没有见过母亲。
      到家门口的时候，看到母亲坐在一个小凳子上晒太阳。我走过去喊了声，
      “妈！” 
      她转过头来看我，我吓住了，这个就是我妈么？她脸很黑，还有很多的斑，瘦的几乎已经没有人形了。眼睛也突出来很多，而且布满血丝。
      她看到我显然很高兴，想站起来，我没有让她站，跪在她两退间把她抱在怀里哭。
      她摸着我的头发，也哭。边哭边说，“哭什么，不要紧的，妈这几天好多了，你回来妈妈就高兴。”
      我的心在滴血，我觉得自己简直禽兽不如，那时候一直想着的是刚出生的儿子，没有去关心妈妈的病情，以为是感冒，胆结石这类的老毛病，到现在发现了却已经无法挽回了，是我害了我妈妈呀。
     
      妈已经不能吃多少饭了，肝癌到后期都会有厌食症，在我不住的劝说下，她多多少少吃了一点点。我让她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可是她躺了不到两分钟就疼得不行，坐起来，我轻轻的给她捶捶肩膀。她一直是右肩疼痛，开始我以为是关节炎什么的，昆山的那些庸医还诊断为胆囊炎，后来我才知道，肝癌后来的疼痛会痛及右肩。我让她枕着我的胳膊，轻轻的拍着她，像她小时候哄我睡觉一样。
她闭上眼睛，努力的想睡着。
      “不会是肝癌你们在瞒着我吧。”她突然睁开眼睛看着我问，：“要那样我也有就没有什么盼头了。”
      “不会，你不要乱想，一个小小的肿瘤而已。”
      “有那个大么？”她指着电视机的那个开关按钮问。
      “没有”我眼前浮现出那个令我毛骨悚然的肿瘤阴影。
      “哦”
      “你睡吧，不要多想。你现在体质不行，等你体质好了我们会帮你开刀拿掉的。”我安慰她让她睡觉，同时把脸别过去，生怕她再睁开眼睛看到我满眼噙着的泪水。
      “你哭了?”她还是看到了。
      “没有，看到你瘦成这样我难受，你以后多吃点。”
      “我想吃，但吃不下。”
      “你想着你儿子、女儿、还有可爱的孙子，你要早点好，知道么。”
       她点了点头，有闭上眼睛，“希望你们不要瞒着我。”
      “不会的，你不要乱想。”

       表哥家的漏网里抓到了几只螃蟹，纯野生了，连夜送来给母亲吃。
       “小姑，今天感觉怎么样了。”
       “蛮好的，今天检查结果说肝上长了个小小的肿瘤。你看看我肚子里没有什么好的东西了。胆结石，肾囊肿，肺心病，呵呵......”母亲装着满不在乎的样子跟表哥说。
       表哥支吾了几声，捂着脸出去了。

      “阿姨，你今天气色好多了呀。”旁边的邻居来串门。
      “是呀，我也觉得今天好些了，儿子女儿都在呢。”母亲抓着我的手骄傲的说，“孙子还小没有带过来，下次带回来给你们看。”

      我打开便携式DVD，放宝宝的录像给母亲看，小家伙趴在床上，昂起头，打了个喷嚏，嘴里咿咿呀呀的说话，母亲睁大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看。
      “好像大好多了，那时候因为胆结石疼，而且咳嗽，怕传染给他都没有怎么抱他。”
      “我下次带他回来给你抱，很快的，他马上会叫奶奶了。”
      “秀秀还好吧。”
      “嗯”我想起秀秀以前对她的种种不好，心里一阵悸痛，“她本来也要回来看你的，孩子小，走不开。以前的事情你不要和她计较了，她人不坏，只是嘴巴上凶了些，你体谅她一点，她从小没有父母的，而且生过小孩子的多少脾气有些不好。”
      “知道的，我不会记恨她的，她是你老婆。”
      “婆媳关系都是这样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妈妈你就不要再想那些了，安心的把病养好，其它什么也不要管。”姐姐红着眼睛在旁边安慰。
       我在想，回去无论如何让秀给母亲打上几个电话才行。



      今天是我母亲生日，我们本想办的好一点，但母亲不让，因为她已经不能吃什么了，怕浪费了。
      乘着天气好，太阳暖暖的，我陪着母亲去公园散心。我们走走停停，费了好大劲才来到公园。
      我安排母亲坐在一张长凳子上坐着。
      “妈，你以前还没有怎么拍过照呢，我今天帮你拍几张吧，你坐好了。”
      母亲尽力端了端身子，挺直了要，露出一些笑容。
      我颤抖着按下快门。
      我这是在给母亲拍遗照。
      印象里我还没有和母亲的合影，于是拍了几张后我又让别人帮我们拍了几张合影。

      “妈，以后你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跟姐姐说，我下周还回来的。不要老操心钱，儿子能赚钱。你现在应该享福了，现在我和姐姐都成家了，忙得也不错，而且都生了孙子，你还操心什么。”
      “是呀，我现在啥也不想了，到你爸爸那边我也好交代了。”
      “你别老这么想，没有什么的，你好好养病，养好了我带你到处去玩。”
      “就是有什么问题我也不怕了。”母亲叹了口气，“我感觉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不要成为你们的拖累才是。你以后要对你姐姐好点，以后就你们姐妹两个最亲了。”
      “妈，你快别这么说。”我忍不住又哭，“你老这样我会难过的。”

      我真后悔，当初父亲因为事故去世后，我本来让母亲再找一个的，但她因为怕给我们添麻烦所以没有让，我也没有再坚持，就让母亲一个人孤苦的过了12年。这些年，母亲为了我和姐姐操心，还要操持家务，种那么多的田，终于积劳成疾，弄到今天浑身是病。要是我当初再坚持一下的话多好，家里有个男人，她身边有个伴也不至于这样。
      我后悔的事情太多了，越想我的心就越痛。

      晚上，姐夫在饭店里订了一桌酒席招待那些个曾经帮助过我们的那些医生和朋友。席间，他们不住的安慰我，但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悲痛欲绝，我耳边只响着他们说的顶多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这样的话。眼泪不住的流，他们敬我酒的时候我一声不吭，把那白酒像凉开水一样往嘴里倒，终于头晕得像被抽打的陀螺，天旋地转后我大口大口的往外吐，吐得满身满地都是。

      深夜，我醒了，四周静悄悄的，耳边只有不远处母亲轻声的呻吟，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一点力气也没有，头疼的厉害，口干舌燥。
      眼前浮现出母亲消瘦的脸，我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事实，母亲才58岁呀，为什么要这样。不是说好人有好报么，这算什么！母亲劳碌一生，到了可以安享晚年的时候却要夺去她的生命，这还有天理么？
      眼看着自己最亲的人陷入死亡的沼泽，一点点的被淹没，自己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是多么残酷的折磨。
      母亲有做错什么么！
      我有做错什么么！
      我欲哭无泪……



      “ 锦秀，你打个电话给我妈吧，安慰她一下，你以前对她也不是太好。“下班后我放下手中的菜对秀讲。
      “家里香没有了，我去买香。明天再说吧！”
      “你不能打了再去买么？”我有些生气。
      她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很响的关门声。我几乎是狂怒！
      我打了一个电话给锦秀的大姑，因为她无父无母，大姑在我们眼里就是她妈妈。我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很平静的跟大姑讲，锦秀她太铁石心肠了，这样下去我们迟早要离婚的。我先和你们长辈说一下，别以后离婚了你们有觉得奇怪，我压抑了很久了。
      大姑自然是安慰我，说锦秀带孩子脑子带晕了，回来我打电话给她。我没有多说什么，挂了电话。
      我又给王巍打电话，因为临走前姐姐让我问一下王巍有没有减轻痛苦的办法，因为王巍是医生，南京医科大学念了七年刚毕业，现在在扬州医院第一人民医院上班。
      王巍听到这个消息很震惊，以前暑假的时候他在我家玩过一段时间的，对我妈感情蛮好。
      “肿瘤多大了？”
      “十四公分。”
      “阿，那太大了，不行了。”
      “怎么一下子就这么大了呢？”
      “没有注意呀，肝癌前期是没有任何症状的。有些肝癌会表现为右肩疼痛，但就这一点很难让人联想到肝癌的。”
      “能坚持到过年么？”我又抱着侥幸心理问。
      “现在是11月份，”他顿了一下说，“过年还有差不多4个月，估计难呀。”
      “有没有什么可以减轻痛苦的，她现在还不能吃饭，厌食。”
      “可以吃点止痛药之类的，当值医生会知道的，什么时期吃什么药。厌食是肯定的，肝癌就是消耗，不能吃，能量得不到补充，体内的能量慢慢的被消耗，等消耗完了就结束了……”
      他最后的几句话让我听了很难受，很痛苦。
      挂了电话，我静静的坐在沙发上，眼泪不停的往下流。
      秀回来了，开了灯。
      “晚饭烧了没有？”她问。
      我没有吭声，她走过来看我，见我无声的在那里哭，她拿了毛巾把我眼泪擦擦，然后走到她供的佛像那里放香。
      “你也不要太难受了，你算幸运的，你爸爸在你18岁才死，你妈虽然年轻一点，但也是老年人了，况且还等你生儿子 ……”
      “操！……”
      我拿起沙发垫向她扔过去，潜意识里另一个我已经冲进厨房拿着菜刀向她砍去。
      “你发什么神经呀，我惹你了。”
      我疯一般的站起来，把她的香扔在地上，把她的那些观音呀什么的从上面的供台上拿下来。
      她吓得脸色都变了，连忙说：“快不要这样，你什么事都能做，这个不能做呀。你想你妈好就赶紧放回去，再烧支香。”
      “去你妈的吧，有本事冲我来呀。”此刻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声嘶力竭，丧心病狂了。我继续拿那些佛像，“什么神灵，你每天烧香他们又保佑我们什么了，小偷在他们面前把我们东西偷走又怎样。我妈辛苦一辈子到头来又怎样 ……”
      “你快别这样。”
      “我不怕，有什么冲我来好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我像个发怒的大猩猩，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你不要忘记了，你家里除了你妈，还有姐姐呢。你要想让他们好就赶快放回去，再点支香。”
      我拿起供桌上的梨朝她砸过去。
      她正要发飚，我冲进厨房，拿出把菜刀。
      她吓住了，回了自己房间，关了门。
      我放下刀，趴在沙发上哭。

      “肝癌就是消耗，不能吃，能量得不到补充，体内的能量慢慢的被消耗，等消耗完了就结束了。”这句话一直在我耳边回响。



      昨晚说好今天一早去离婚的，所以早上起来秀就跟我讲，你今天不要去上班了，9点钟我们去把手续办了吧，我没有理她。
      做好早饭，买好午饭的菜，帮她把猪爪洗好，芹菜烧肉做好，我看时间不早，匆匆的吃过早饭，乘她在为宝宝喂奶的时间开门走了。
      半路上她打来电话问，“是你9点钟回来还是我打车到你们公司？”
       “随便你吧！”我挂了电话冷色阴沉的往公司去。

      9点多的时候大姑来了电话，说往家里打电话没有人，然后又批评了我一顿，希望我能体谅锦秀，假如我们真要离婚的话就不应该生这个孩子。
      我没有多搭理她，挂了电话往回打，果然没有人接。
      我多少有些担心，这个女人什么都做得出。这个时候我其实并不是怕离婚，要是平日了我也就放开了。但我现在不想跟她离婚，我怕我妈走得不安心。
      我打车回去，她刚上楼，原来是带宝宝下去了。
      我帮宝宝换了纸尿裤，抱了他一会儿，打算走。她换了衣服又要我去离婚，我内心真的很愤怒，但表面强忍着，跟她赔不是。
      我的胸口一阵阵抽搐的疼，我跟她说，是我对不起你，这个时候我们只有相互体谅，共同渡过难关才对。等我妈走了以后我也要去检查一下我的胸口，要有什么问题就没有必要离婚了，我走，都给你。
      “老早让你检查你不去，你要真有问题让我们怎么过。”她无限爱怜的说。
      我没有说什么，抱了抱她。
      “你最好去检查一下。”下楼的时候她朝着我喊。

      “最近好么？”张浦的网友王军问。
      “不好！”过了好大一会儿我才回答他。
      “因为感冒了？”
      “不是！”我都不想和他说话。
      “你再不好可能也没有我不好，我失业了。”
      “失业有什么？”  
      “我离婚了，还做了一个大手术，现在我一无所有。”
      “......”  
      我听了也蛮难受的，他妈的，07年到底是个什么年，怎么每个人都有那么多不顺的事情。
      我告诉了他一些我的事情，大家彼此安慰了一会儿，内心里都把彼此当作了兄弟。
      因为明天他要来和我谈两个单子，所以约好见面再聊。 

      “在么？”快下班的时候时卉问。因为我一直处于隐身状态，所以她们不知道我在不在，更多的时候她也不想打扰到我。
      “在的。”
      “哦，那我就放心了。你也不要太难受了，每个人都会遇到的，只是你比我们早一点而已，自己要保重。”
       她话不是很多，但我心里真的很感激。好多人都离我而去，在我最脆弱的时候她一直陪在我身边，时时的给我安慰，虽然我们连面都没有见过。
      我没有跟她多说什么，经历过莉的事情以后，我已经不习惯向别人表露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因为我不知道说出来会给别人什么样的感受，是同情还是看不起。对于时卉，我真的很感激。我想我已经把她当作最贴心的朋友或者是依靠，如果有一天她遇到什么难受的事情，当然我不希望那样，但真要有，我也会一直陪在她身边，给她安慰和依靠。
       
      晚上，姐夫又来电话，说母亲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了。我给母亲电话，给她一些安慰。虽然这没有多大意义，但我只能这么做。
      锦秀也给母亲通了电话，因为她们之前的事情，加上她本身不擅言辞，不会说那些关心人的话，所以语无伦次的说了几句就没词了，然后就让宝宝叫奶奶。小家伙开始不吭声，后来我就挠他，他很大声的笑。
      “奶奶，你听到了？”锦秀问。
      “听到了，在笑呢。”

      晚饭的时候，我们开始讨论母亲的后事，讨论怎样把宝宝从昆山带到苏北去。后来我不想说了，虽然事情已经这样了，但我始终觉得在母亲还在而且不知情的情况下谈论她的后事真的很不好受。
      也许母亲会好起来呢，说不定还能坚持几年，我始终抱着这样的心理。
 
      打开电脑，看了一些关于肝癌的资料。这时看到莉在线，我犹豫了一下，给她发了一个表情，她没有理会，随即就消失了。
      我没有多想什么。
      希望她那边不会有什么事情，过得好好的才是。

  

      我尽量让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事情，可是我不得不想，眼前老是不停浮现母亲的样子。可以想象多痛苦，生命快要结束了自己却一点也不知道，就是在电视上看到这样的剧情我们也会觉得惋惜。可是我一点办法没有。
      也不知道母亲现在在干嘛，今天是周四，后天我就可以回去看她了，可是看到了又怎样呢。

      周围的人们依旧忙碌着，开心的人依然很开心。身边不时传来同事们打闹的嬉笑声，这一切都让我感到难受。曾经我也像他们一样开心来着，我也和母亲嬉笑，闹着母亲玩。
      可是 ......
      每个知情的人都安慰我，生老病死，谁都阻挡不了。这个我也知道，以前我也曾这样安慰别人，可是这一切真要降临到自己头上时要想看开谈何容易。
      手头还有好几个单子要做，原本一点也不想做，但为了钱只能勉强自己。
      一点设计的灵感也没有，选取的色调老是那种灰色或者黑色的冷色调。原本我最不喜欢这样的色调了，可现在一用暖色调就觉得刺眼。
      唉......



      今天一早我就从昆山回到黄桥。
      姐夫他们决定把母亲送回去，回到我在农村的家。他们说在黄桥镇上也不方便，他们做生意，有时也顾不到母亲，而且母亲连个说话的人没有。回到农村里要好一些，因为邻居什么的会来看望，还有二妈三妈会来照应。
      他们虽然没有说在嘴上，但我心里隐约感到他们多少有些不希望母亲在他们家里去世。
      我一点怪他们的意思都没有。他们已经付出了很多，本来应该是我这个儿子来做的事情他都承担了，我还能说什么。怪只怪我自己没有本事。
      可是有本事又怎样呢，到这个地步了。要有一点办法说可以挽回母亲的生命，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救她。

      回到久违的老家，因为先前姐姐回来打扫过了，所以也不是很破落，房子已经很老了，但至少也还干净。
      把母亲安排到床上，我们开始为她张罗烧饭的一些东西。新买了餐具和厨具，在她房里摆设好。
      邻居们看到了，陆陆续续的来看望。有知情的，也有不知情的。因为母亲在村里人缘特别好，所以看的人很多，络绎不绝的，小屋子里一下子热闹起来。我忙乎着点烟招呼他们。
      因为母亲疼痛的厉害起来，我们又急急忙忙招呼村里的刘医生来给母亲挂水。
      
      对面的婶子们坐在母亲床边和母亲聊天，说些宽慰的话。母亲显得有些高兴，心情也好了很多。每每别人问到情况怎么样的时候母亲都会说好多了。
      “又不是癌症，慢慢调养总归会好的。”母亲总这样说，“就是肝上长了个小肿瘤，有绿豆那么大一个，不过也许是水泡也说不定。”
      邻居们都跟在后面敷衍。
      我心里真的很难受，真的无法去描述当时心里的感受。
      姐夫说下周回来就应该告诉母亲真相了，他们觉得乘着母亲明白的时候把后事交待一下，家里的东西怎么安排什么的。看到母亲这个样子，我怎么忍心去说。
      无论如何不能告诉她，直到母亲去世也不可以说。我决定了，家里的东西你们看着办吧，你们觉得好的拿去好了。这里的一切都给你们，你们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只要母亲活着一天，我就不允许打棺材什么的，不行到时候买一个好了。
      告诉她真相真的太残忍了。现在至少母亲想到喜欢吃的东西，自己可以吃一点。不管是什么，麻雀也好，鳗鱼也好，只要买的到的都给她买了，让她吃上。如果她知道真相了，估计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我决不允许这样做！

      天黑了，探望的人们都离去了，家里只剩下我和母亲两个，于是一下子冷清下来。天而且还有些冷。
      我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干嘛好。
      “你以后有人来了，不要告诉他们我肝上长了个肿瘤，不好，人家会以为癌症呢。”母亲说，“那样的话人家就不愿意到我们家来玩了。所以我再痛也会忍着。”
      “知道了。肿瘤怎样，又不会传染。”我有些生气，更多的是难受，“今天晚上我睡你旁边，你就是传染我也不嫌弃你。”
      “疼了就和我说，我在你旁边呢，我帮你揉揉。”
      “你帮我肩膀敲敲就好了。”

       深夜，我猛然醒来，听到了母亲的呻吟。
       “妈，怎么，很疼么？”
       “你睡吧，我扛得住。”
 “我扶你起来坐会儿。”
       “好的。”
       “要是我能帮你疼多好，让我来疼好了。”我有些哽咽。
       “别瞎说，你疼我就会好受么？”妈轻声嗔怪道。 
       “可是，看着你疼成这个样子我真的很难受，要是能让你不疼就好了。”
       “呵呵，不疼不是就没有病了。让我躺下来吧，我坐不住了。”
       “哦......"



      姐姐来了电话，说母亲已经知道自己的情况了。
      我很吃惊。
      “她怎么会知道的？你们是不是跟她说了？”
      “没有，可能是谁说漏嘴了，或者她套出舅妈的话了。”
      “那妈妈什么反应？” 
      “让我们打一个大一点的棺材。一辈子没有住过大房子......"
      “... ...”

      放下电话，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明天就要回家了，我不知道明天回去怎么面对母亲，怎么跟她说。她心里应该是很痛苦或者是很恐惧的，知道自己一天天的走向死亡是多么令人害怕的事情。
      都很难想象。

      母亲，我很想挽留你的生命，假如能从我的寿命里划一部分给你我会毫不犹豫的给你。可是......
      我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也许我不应该这样想。
      但我现在真的怕回家，怕面对这一切。
      每次回去和每次过来的时候，我都希望车永远不要到站，就那样一直开。
      一直开下去......



      回家的时候天空正下着小雨，由于车子在路上耽误了，姐夫他们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的打，怎么还没有回来。
      我走在雨中，雨水点点的打在身上、脸上，眼镜上蒙了一层水气，看东西都模模糊糊的。我心里乱七八糟的翻腾，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面对。
      终究还是到家了，他们正在布家里的电线，换灯泡之类的。
      我来到母亲床前，坐在床沿边，抓着母亲的手，什么也没有说。母亲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无力的看了我一眼。
      “明天跟你姐夫他们去把做棺材的木头买回来吧。”过了很久，母亲说。
      “......”我不知道说什么，低下了头。

      因为挂了盐水，还打了一针吗啡，所以今天母亲也没有那么疼痛。中午和晚上吃的还可以，做了河鳗给她就粥吃。
      吃完了，母亲孩子一样抹抹嘴，“真好吃的，又赚回一顿饭。”
      “打好棺材挂一下红，冲一下喜，或许就好了。”我安慰她说。
      “是哦，我们邻居那个不是好多医院都回了不医，回来棺材都打好了，到今天也好好的，已经十几年了，她现在不要太凶。”舅妈也跟着说。
      “有些病医学不能治，只有靠自己的意志和抵抗力。”

      我不知道这样给母亲希望是不是对的，但我们只能这样做。对死亡的恐惧只有正在面对死亡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到。

      晚上大概10点左右的样子，药效过了，母亲开始疼起来，而且比以前更加厉害。看着她在床上翻腾，我不知所措。
      “你让我死吧，你让我死吧。我受不了啦！我的妈妈呀！......”
      这一刻我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什么叫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妈妈呀，”我哭，“我是真想救你呀，能治花再多的钱我都给你治，要是可以把我的肝切一半给你，或者把我的寿命分一些给你我都愿意。哪怕帮你疼也好。”

       也许看着亲人面对死亡比自己面对死亡更加痛苦。